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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類:研招新聞 來源:半島都市報 2015-04-27 相關院校: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
回到宿舍,舍友們有的打游戲,有的和女友煲電話粥,淦菊保照例拿出圍棋和自己對弈。
4月14日上午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的某節(jié)英語課上,52歲的淦菊保重復最多的一個動作是,當身邊20多歲的同學戴上近視眼鏡看向黑板的時候,他戴上自己的老花鏡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。這個大齡學生是江西南昌遠近聞名的學霸,2008年,為了給不太愛學習的兒子做榜樣,45歲的他以身試學當起了陪考,并在經歷兩次高考、兩次考研之后圓了自己的研究生夢。對淦菊保來說,9月份將開始的研究生生活讓他一方面充滿期待,一方面多少也有些不安。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缺失、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偏執(zhí),外界的種種爭議和嘲笑,比以往任何時候來得更為猛烈。
他52歲,同學25歲
4月14日晚,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灣里校區(qū)北門外的一個小餐館里,淦菊保與他的四個同學聚在一起吃飯,慶祝他們考研成功。他52歲,四個同學都是25歲左右。
小同學不停地將啤酒倒進淦菊保面前的小碗里。這位自稱酒量尚可的大叔臉色微紅,他把報紙上關于他的報道拿給同學們看,臉上是標準的“淦叔式微笑”,本就不大的眼睛瞇得就剩一條縫。
“淦叔是真的高興了”,與他同學將近6年的吳衍偉告訴記者,以四五十歲的年齡從專科生成長為研究生,淦菊保付出的努力常人難以想象。
“被媒體報道是件好事,我希望能給社會一些正能量,不過這兩個月真是招架不住了,想要采訪的媒體太多。”淦菊保說,上午下課后看手機,整整19個未接電話,“我的媽呀!”全是各路媒體來電約訪,自己挨個撥回去推了,“等到9月份開學,時間、精力都有,怎么采都行。”
淦菊保認為有些新聞把他“拔”得太高,“網上說我半夜不睡覺,用手機燈光看書——我一個學醫(yī)的人,知道身體健康要緊,哪能這么折騰。”
“你叔不比那些年輕人記憶力好,不用功不行,但沒那么夸張——我也會睡懶覺,早上九點來鐘起床。”淦叔聊天,愛用“你叔”。這位大叔常穿的衣服有兩件,除了身上這件黑色外套,另一件是皮夾克。他指著身上的褲子說,“褲子穿上一個月,可能都不換呢。”
淦菊保首先是個上了年紀的平凡老頭子。記者在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的學生宿舍見到淦叔時,他正翹著腿坐在宿舍門口接電話——翹著的右腳腳后跟從鞋子里露出一半,起了褶子的皮鞋被吊在半空,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彎曲著,他比宿舍樓下那位上了年紀的樓管更像樓管。
淦菊保的床鋪并無特別之處——跟其他同學的情況同樣“糟糕”。書桌凌亂,擺滿了書籍,英語及醫(yī)學各占四成,剩下的是考研政治。從兒子那里拿來的電腦落有灰塵,里面唯一一款游戲是圍棋。跟了他幾年的玻璃杯子放在書桌角落,毛巾隨意地掛在床鋪下沿。
淦菊保又和其他大學生有些不同。2009年至今的六年大學時間里,他從不曠課,沒有掛科,很少請假,偶爾遲到。2011年得過一次5000元的獎學金,2012年考研前夕仍在學校安排的見習崗位上堅持。他把不同種類的英語書籍拿給記者看,分析哪本書上的記詞方法更好,并且介紹他自己總結出來的詞根延伸記憶法。同大多數學生面臨的困難一樣,他的英語發(fā)音不太標準,聽得記者發(fā)愣。
4月14日晚的聚餐中,淦菊保接了兩個電話,一個是當地電視臺編導要他家里人的聯(lián)系方式,另一個是家里侄子打來電話,請他幫忙解決一起醫(yī)療糾紛。接完第二個電話,淦菊保啜了一口酒,指了指年輕的同學,“我跟他們不一樣,還得挑起家庭責任。”
別人說妻子“養(yǎng)了仨兒”
淦菊保在紙上為記者畫出一幅簡易地圖,標明妻子李惠蘭工作的火鍋店位置,讓記者聯(lián)系采訪。“她下午一點半下班,我家也在附近——要是又帶記者去,我老婆肯定不高興。”
李惠蘭不善言辭,也不愿提他上大學的事。兩個兒子倒是健談,不過最近采訪太多,耐性快被磨盡。
淦菊保用各種碗具及醬油瓶子在桌上擺出自家房屋的方位,“得轉兩次車,前后兩小時,最好早點去。”
4月15日下午,記者在火鍋店見到李惠蘭和小兒子淦蘭云時,他們剛剛送走前來邀請淦家上節(jié)目的電視臺導演。“他們想讓淦菊保去做一期感謝家人的節(jié)目……沒有必要,不想讓人說我們炒作。”李惠蘭沒來得及換下工作服,胸前別著餐館發(fā)放的“笑臉”,語氣有些疲憊。
“他這幾年讀書,不是沒有吵過架,但是沒有辦法,既然這是他的夢想,家里人就只有支持。”李惠蘭說,2009年那會兒,家里剛修完房子,欠債30幾萬元,兩個兒子再加一個淦菊保,上一年大學要花掉5萬元,經濟壓力實在太大。
最大的一次爭吵發(fā)生在2011年,家里急用錢交保費,四個人差不多兩萬元,李惠蘭拿不出來了,性格一向溫和的她,等到淦菊保放假回家,結結實實罵了他一頓。
為了貼補家用,李惠蘭曾經推著車擺攤賣小吃,后來又到火鍋店打工。淦菊保周末則去少年宮教人下棋,一年能賺兩萬元,再加上出租家里的空屋收取租金,這幾年總算“熬過來了”。不過對李惠蘭而言,除了經濟上的困窘,還需要忍受旁人的冷嘲熱諷。“別人說他不務正業(yè),勸我趕緊離婚,更難聽的說我養(yǎng)了仨兒子。”
李惠蘭以為丈夫參加高考就是為了激勵兒子,沒想到最后考上了,還鐵了心要去讀。“他年輕時就夢想在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學習人體醫(yī)學,沒想到1983年考到華中農業(yè)大學學了獸醫(yī)。畢業(yè)以后事業(yè)不大順暢,但一直是一個努力、上進的人。可惜兩個兒子沒有遺傳他這些優(yōu)點。”
撮合同學和兒子談對象
淦家老大叫淦蘭星,老二叫淦蘭云,都是淦菊保起的名字——“蘭”字取自李惠蘭,用“星、云”兩個字,則表示對他們寄予厚望。目前來看,淦菊保夫妻對兩個兒子現狀不是太滿意。2008年,老大考入江西現代學院,現在當地做運鈔車押運員;老二次年同淦菊保一起考入?茖W校,畢業(yè)以后沒找正式工作,靠打游戲賣裝備賺錢。
淦菊保曾問小兒子淦蘭云,“覺得你老爸老不老”,小伙子愣了半天沒吭聲,淦菊保又說,“從生命延續(xù)上講,你們是我孩子,只要你們在,我就不算老。”“都說虎父無犬子,雖然我不完全是虎父,好歹也總有那么一點意思,為啥老爸的優(yōu)秀就沒能延續(xù)呢?”
對于“優(yōu)秀”的定義以及人生的規(guī)劃,淦蘭星兄弟顯然有自己的理解與打算。淦菊保一直希望剛滿23歲的淦蘭云能像他一樣繼續(xù)學業(yè),甚至同樣“做一個醫(yī)生”,但淦蘭云不為所動。
“現在靠打游戲,每個月能賺四千左右,以后也會做與游戲行業(yè)相關的工作。”淦蘭云告訴記者,自己很“佩服老爸”,也支持淦菊保讀研、讀博,但至少現在沒有再去讀書的打算。
前些日子,大兒子面對媒體采訪,終于松了口,說或許會“回爐讀書”,這讓淦菊保稍感安慰。“我對他們終歸還是有點影響。”他說。
淦菊保告訴記者,孩子小的時候自己愛下圍棋,工作也忙,孩子教育沒跟上,錯過了管教良機,等兩個兒子長大了,想管也管不了。“我老婆說我這輩子‘死在了圍棋上’。”淦菊保說,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。
不過,與6年前陪兒子高考不同的是,相比于操心兩個兒子的學習,現在淦菊保更操心他們的婚姻大事。
4月14日晚上聚餐結束后,淦菊保邀請一名女同學有機會去他家里做客。“淦叔”想把這女孩介紹給自己孩子,撮合他倆談對象。“老二年齡還小,老大就合適,我那兩個孩子也挺帥。”淦菊保說完,沉默了一會兒,又嘆口氣,“就是學歷太低,人家是研究生,可能看不上。”
讀完碩士還想讀博
對于未來,淦菊保的打算是,讀完博士以后,組建一支醫(yī)療團隊,為農村醫(yī)療事業(yè)做貢獻。“用毛主席的話說,就是‘農村包圍城市’。”他說自己要做宋江那樣的“及時雨”,關鍵時候能為老百姓辦事。很明顯,他身上留下了父輩們身上的時代烙印與情懷。
淦菊保對此充滿信心,他說考博成功以后,會第一時間通知記者。他對那些身邊的年輕同學寄予厚望,希望這些人能夠成為他團隊的一員。
某種程度上,他將周圍親密的同學當成了自己的孩子,因而將對孩子的期望延續(xù)到了他們身上。
淦菊保時常給同學講道理,關于人生、學習、愛情。他邀人長跑,五千米“跑程”里,總會說上一段。他偶爾花錢請人吃飯,對受邀者唯一的要求就是,能做他的“聆聽者”。許多人看過他于專科時期撰寫的《淺談我校大學生如何正確認識和把握愛情》,全文六千余字,附有推薦培養(yǎng)愛情觀的書籍,《平凡的世界》名列其中。
4月14日晚的那場飯局,淦菊保從關于“腹水”的醫(yī)學知識,講到“ICU”的英語完整表述,接著是自己記憶單詞的特殊方法,再講到戀愛雙方需要給彼此以空間。“你看大叔講得對不對?”聊完一個話題,淦菊?倳@樣問同學。
那日參加聚餐的均是淦叔的“資深同學”,他們從?茣r期開始,就深受淦叔影響。1989年出生的吳衍偉告訴記者,同為?茖W校學生時,淦菊保就鼓勵他用功學習,一起升入本科以后,又拉著他去考研。他說,“沒有淦叔,就沒我現在。”
另一名同學謝禮翔說,淦叔喜歡長篇大論,非常健談,剛開始也煩,但越到后來,越覺得他講得有道理。
淦菊保一直認為自己雖不是大學老師,但做了許多老師做不到的,“影響別人的人生觀、價值觀,讓年輕人少走彎路,這樣獲得的尊重、幸福感最強。”淦菊保告訴記者,他之所以歡迎媒體報道他的事跡,也是想鼓勵更多的人學習。
聚會結束后,他拉著一位同學圍著四百米的操場溜達了一個半小時,講述自己的學習經驗、人生體會。
淦菊保46歲以前的事業(yè)大多失敗——大學畢業(yè)后,他干過獸醫(yī),自己辭職;做過廠長,最后被辭;開過飼料公司,又被對手打倒。以前的領導形容他“只有艱苦精神,沒有經營頭腦”。不過,現在,52歲的“淦叔”看起來依然雄心勃勃。
夜色微涼,霧氣漸深。“畢業(yè)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怎么辦?”記者問他。他說,我會下圍棋,只要餓不著,就應該追求生命質量,活得瀟灑一些。
4月14日晚上十點,淦菊保獨自回到宿舍,一名舍友正在玩一款名為“DOTA”的游戲,另一名舍友則在跟女友煲電話粥,其他的人要么已睡,要么未歸。淦菊保照例拿出棋盤,擺好棋子,開始自己和自己對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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